山下涧边青草幽深,水面无波只是墨绿偏黑像一面久置的青铜镜,水中突兀几方怪石也很像镜中锈蚀的斑点,古朴且自然。
稍远些,水面平静向下漂浮,再远,水雾缭绕模糊不清。
挤入齐腰高的草丛一步步挨到水边,清理出一口土坑。深呼吸,低头趴在水边,张口狂饮。待腹中鼓起,起身吐在了土坑。
随后调整呼吸,将白绫抛入水中。待白绫浸透后,秦休苦笑着将白绫咽下。
一寸一寸吞下,感觉这段布条滑过喉头,缓缓经过食道过贲门钻入胃中。此时腹部肌肉不断自下而上颤动,终于使长绫钻出胃部进入肠中。
此时秦休双目发酸流泪难止,鼻涕也不住流出,喉咙中不断磨擦的布匹更使人恶心。
在牙齿发颤咬住白绫的末端时,秦休腹部巨烈颤动,于是秦休徐徐地将白绫抽出扔在草地上。整个人趴倒在地只知干呕不能自己。
半个时辰之后,秦休跳入水中清洗干净,气势汹汹地走向桃林。
“姓罗的,出来!”。
“冷静点。″,罗乐礼坐在一棵大桃树下似是等了很久,“你方法不对。”。
“请赐教。",给了一棵桃树一脚,靠坐在树下。
“你跳到涧中不什么都解决了。那涧里有一只地龙喜食污秽,你只管搞,它都能帮你解决。七窍都要清洗,之后绝谷,再之后就看你身上的虫怎么死了。”。
“能怎么死。″。
“淹死、溺死都依你。″。
涧外两里处,一高地下陷出一圆形天坑。四壁流水不决积一深潭,落水处水雾升腾从井口状坑顶处飞出。水击石,水淋水,声声不绝,在这传不出声响的坑洞中单一又嘈杂。
郑南盘坐在潭中唯一一方卵石堆上用卵石打磨剑刃。
当一块块卵石都磨砺过剑刃后,他用手掌擦了三天剑。
之后,青光闪过,乱石滩上横着那口长剑。
次日,郑南取回长剑。
碧桃园中,罗乐礼从树上取下一蟠桃递给来此的郑南。
“那人信奉兽神,图腾应为赤牛,好杀,以杀为道。他收一仆从替他杀人,杀意是他的,杀心是那仆从的。他不分好坏,只想杀,而那仆从活得很累,不想杀也得杀。但你这次做事太毛躁,以为不杀那群官军就救不了百姓了?欠考虑。都是人,杀多了就分不清该杀哪些。″。
又取下一颗桃子,“杀五万人是杀,杀五千也是杀。要济世,不能只靠杀。我们求长生,他们求天下,都一样。你去找无己,让他交你玄虚妙法。只给他一颗桃,记住了?″。
“是,师叔。”。
“我去找秦休,他能不能破茧在此一举。”。
此时,已过了三个月。
秦休早洗遍周身,盘坐在涧中的一方石头上。呼吸全无,饮食断了四十余天。
罗乐礼来到涧边,草从中爬出一生有两足口含人舌的蟒蛇,正是蛐蟮化的地龙。
“老伙计,吃桃。″。
“你的桃花儿又开了,是和韩女娃定下来了?″,吞下桃嚼了起来。
“我又去找我老婆,她答应我让我收个二房。"。
“呸。″,吐出桃核,“这不可能。你又进去了!还是原来的景象!″。
手伸向小腹虚抓,摊开时手心有一粒灰色的种子,上方有一粒种子流出青光。
“给你。″。
“本来就是我的,哈哈哈哈!”,舌头卷走手心的种子,一头扎入涧中。
云雾从水面升起,翻滚如海。云雾间电闪四起滚滚雷鸣亦惊天而起,天色倏然阴暗,阴云突至。云层间电闪霹雳骤然降下,轰鸣声传便八方。一息后,水面电闪,一道道电光撕破空气直灌入天空,两方云层间如雷池火海争鸣狂啸。
风起,雷止。
水面云雾散尽,其下清水明净如空。一条五爪黄龙盘踞起身,龙吟天地。
“真好。″。
“天雷弱了。对了,这小子能行吗?别死在梦里。哦,他的丹药。″。
罗乐礼这才擦了擦手,自己安慰自己,从容地说:“就算一粒没吃,这货在常人口中应是天下第一,不会这么死的。”。
秦休辟谷第四十五天。
今天,秦休和第一天便遇到自称烛龙的少女坐在一茶舍中。
阴雨连绵数日,但在台上说书人口中也不过是迁客思家离人难奈江湖故事又往复了几遍。
拨开竹帘,看着木窗台上溅起的雨滴,“你能让天变晴吗?″。
“这是你的梦,秦休。″。
“真的吗?那它为什么还在下。″。
“你不敢去想,更不敢去将其实现。″,呷下一口热茶。
“那我算神吗?"。
“神是什么?″。
“听书吧。”,端茶不语。
“跑!"。
烛龙刚喊出这个字,一道雷霆将茶舍碾得粉碎。
废墟中昏昏沉沉的秦休仰面倒在青砖地上用微闭的眼睛中窥视天空。云海间龙脊出没电光忽现,阴云若灯前的皮纸再也挡不住其后莫测的影象。
阴云之后山水长空苍茫无匹。
“天外有天吗?”。
空荡的四周自无人知晓秦休所思所想。风止云休时,一粒尘埃忽将万物不断拉展搅动,天光亦不能逃出。片刻后景物如烟从风无声幻灭,秦休亦如此。尘埃处早融成一水珠,一颗有瞳孔般颜色的水珠,其外包裹着一层烟纱,银色的烟纱。
幻灭的烟尘缤纷多彩,但只要触及水珠便散出银辉湮灭无踪,万物皆此。
大概许久许久,又或不过是转瞬,无人处的时间并无意义。
一粒金色的尘埃在水珠表面留下波纹,脱出水珠,向着上方遥远的天外飘去。
“像飞蓬啊,的。″。
“倒不如说像灯蛾。″。
“正在浮沉的他可不能左右自己。”。
“结果,我替他定了。″。
在黑暗中下落的水珠终是滴在水面,水纹散尽万事如常。
“人不是水。的,你也曾是人。的。″。
“穷方。",金色的尘埃终飘入天外,“人呐,早无所谓人了。"。
天外天,其下一国,上林苑中帝随亲从两人行至林间,读书声忽起,“北山异童,生而大笑,六月行走,周岁能言,三岁起炊,七岁诗书,府令举荐东宫伴读。十岁太子逝,入狱。帝亲审脱罪,收为义子户八百。同年两亲王卒,太后薨。十三折桂,官家赐婚。再五年,领兵西征献降五千。再三年,封侯万户。再两年,暴卒。帝念旧情,赐其子为王,追文英王。主上抬爱了。″。
“贤婿何以如此?封王天下可不快哉。″,看向林中走出的那人。
“功成身退……,我欲行走江湖,望主上恩许。"。
“准。″,解下随身的玉佩递过去,“想回来就回来吧。″。
“是。″,双手接好隐入林中。
好久。
“这好吗?”,一长须的亲从小声求问。
“功成身退,兔死狗烹。他十八那年应打下了晋国,只取了国印,留了晋君一命。他志不在此。″。
“也许该接小公子了。”,另一更长的亲从说道。
国君猛回头对视,移驾王府。
史书记有,同年,文英王妃投江,尸难觅。
再二十年,诸王争位,小文英王继位,次年清游侠莽匪,天下太平。
时人未知,晋国使节持一书信从国君手中换回国印,新君继位。次年大军清剿游侠教门时,桌上一块玉佩使新君撤兵安养民生。
而云游天下的文英王送走妻子,孤老在山林,将死前的最后一次呼气时,记起了一个名字——秦休。
一粒金色的尘埃自眉间处脱出,如烟随风飘飞般缓缓升向天空。
冥壶之中,八谷川内,一处山涧下,此时围了数人。
“要不是白祖师托梦给我,你小子还想瞒天过海!。″,任安生揪住罗乐礼单手锁起脖颈处。
“师伯,我错了。你想想办法,救人要紧。″。
“你还知道他是人。常人辟谷不过半月,至多两旬,他这都快两个月了!怎么救?″。
“只能靠您了,您再想想。”。
“行,你跪向西边磕头,磕够一千个再来找我。还不滚!"。
“是是,是,我知道了。"。
“地神。"。
“仙家。",黄龙低头答到。
“您可结有元珠。”。
“还未结成。"。
“那就等等吧。″,坐在青草中不动如石。
那粒金色尘埃飘到了戈壁深处,入地即生见风即长,一日雨落,倾刻生花,果未坐,树枯。立于戈壁千年又八百,树复生,叶茂枝繁,生果三百余,化做黄沙。
无人知晓其中一片叶上攀附着一只体软生翼无足无首的虫子同大树消失在天地间。
“是玄乎。"。
无人知晓的天外之外,血瞳白虎看向极下方壶口中的世界。
“再看看吧。″。
虫子衔住一粒尘埃,趴在了一个刚怀孕的女子腹前,放下尘埃。转而飞到一处水潭,融入其中。
女子怀胎十月,生一子,七岁溺毙。
孩童将死时记起一名字——秦休。
思绪涌出,秦休弯腰低头张口咬住水草,正在咬磨时,暗流将自己卷入河中。
辟谷七十二日的秦休忽然睁眠,身体后仰倒入涧中。
早在岸边等候的罗乐礼踩入水中,将秦休倒提起来拎到岸上。
“我来。″,猎失伸手按住秦休小腹向下一推到底。
不断挣扎的秦休吐出那团水草便不能再吐了。而那团水草却颤抖着,从中钻出各种各样的蠕虫。
“忘忧草?你给的?"。
“师叔,我不可能有那东西。″。
“人没事就好,我先回了。秦休他不要强求。",架起云雾飞向天空。
“你带他涮洗一下,我先回了。″。
罗乐礼将秦休扔在草地上飞快离开。
猎失用脚背垫入秦休腹部,垫实,抬腿勾出一记半月。
喘息着的秦休双眼看见草地,天空,水面,“咚!″,水中。
麻木的双脚无法屈伸,只能看着水面一寸一寸地下沉,让梦中的第三生终于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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